​“思兰德”大健康项目案背后的产业困局

“思兰德”大健康项目案背后的产业困局

文/综合网易新闻、青海新闻网、北青网、大白新闻等

图片/网络

国家提出"大健康"建设

编者按：近日，北青网报道思兰德大健康项目案最新进展，大连思兰德公司负责人及部分员工因涉嫌诈骗罪被公诉，一审思兰德公司负责人张丽梅获刑无期，提起上诉，目前二审程序已启动，控辩双方争议巨大。辩方认为，本案关键在于划清民事欺诈与刑事诈骗的界限。为客户提供大健康服务的行为不具有违法性，美容院与客户之间是基于平等自愿的原则签订的买卖合同，并不会导致诈骗罪的成立。

思兰德公司

1998年，从一家小减肥店起步的张丽梅怎么也想不到，她会因为自己毕生追求的健康产业而身陷囹圄。

张丽梅是大连思兰德生物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思兰德公司）的董事长，公司以口服保健产品为主营业务。2014年起，公司顺应国家促进健康服务业发展号召，开辟了赴美国、泰国健康体检、预防医疗项目，与美国NHC医疗健康中心合作，为精英客户群体提供国际顶级专属健康订制方案，为实现健康中国梦全力奉献。

2018年4月，思兰德公司及代理商、项目合作的美容机构，陆续被嘉兴市公安局秀洲区分局以涉嫌诈骗犯罪为由立案侦查，思兰德公司董事长张丽梅及员工26人被依法刑事拘留或逮捕，案件涉及代理商和美容机构上百家。公诉机关认为，思兰德公司以免费豪华旅游名义诱骗受害人到海外医院进行体检，虚构体检报告，谎称受害人系患癌高风险人员等，诱骗接受海外治疗、购买昂贵“药品”，进而实施诈骗。

2020年12月，张丽梅被以诈骗罪判处无期徒刑，其余涉案人员被判几年到十余年不等。案发时，思兰德公司正在进行细胞实验室的筹建工作，引进预防肝脏和糖尿病的生物科技技术。

一审判决后，张丽梅提出上诉，她感到冤枉，正规医院资质、正规医生看病处方、正规医院的抗衰老项目和产品，怎么就成诈骗了呢？

2007年思兰德公司荣获中国美容院线最受欢迎品牌奖

只卖亲自试过的好产品

公司被查时，张丽梅还在筹划上市事宜，做大健康产业的引领者。张丽梅本身也是一位追求健康生活品质的人，致力于寻找各种预防疾病、延缓衰老的方法，并将其作为一生的事业追求。

今年50岁的张丽梅曾经是一名大学老师，经济专业研究生出身的她极具做生意天赋。1998年，生完孩子后，她在学校附近一家减肥中心减肥，体验到效果后，她辞职加盟了减肥中心，之后又加了美容项目，成了小型美容院，第一年就取得了年销售额300万的市场表现。

事业一点一点做起来，2002年，张丽梅最先将印度瑜伽引入大连，瑜伽开始风靡大连，张丽梅非常重视客户反馈，经常询问顾客服务效果，一些顾客也看上她的模式，开加盟店。

2004年，张丽梅又从意大利独家引进无痛注氧丰胸术，并针对高端客群首创清肠排毒项目，掀起一股热潮。做了一段时间，张丽梅意识到，这些项目客人复购率不高，又增加了高端美容项目。当时她兑了一家被大树挡住门脸的店铺，短短一个月就将营业额从5万提升到50万。

张丽梅没有停下来，她不断思索美容院发展前景，经过调研，她发现健康产品是大趋势，决定向健康美容院转型，卖口服产品。决定转型后，2007年她放弃了经营十年、年度营业额4000万的多家门店、商场专柜，全部转让或撤柜，集中心力发展口服健康品。

张丽梅从日本进口抗衰老的小分子胶原蛋白肽，她意识到，这是一种可以快速复制的商业模式，第一年就拓展店面400家，销售金额过亿。

2009年，第一届财富同盟大会在大连举办，张丽梅一举拓展店面1000家，并引进抗氧化产品SOD。从2007年的胶原蛋白开始，到益生菌、SOD、癌盾、圣肝宝、乐健、生命源等，售卖的每一样产品张丽梅不仅自己吃，也让父母孩子吃。

张丽梅常说，“别忘了你自己就是顾客。”很长一段时间，张丽梅家早餐的粥都因加了SOD常年是绿色的。张丽梅母亲今年81岁高龄，之前因小腿疼走路跛腿，从2007年开始服用口服产品，10多年过去腿不疼了。“现在想吃产品也吃不着了”，案发后，张丽梅母亲说。

在口服产品项目中，张丽梅开创了体验式营销，将产品抹到客户脸上，让人直观感受皮肤的变化，先体验再购买。张丽梅经常对下属说，对客户要做长线，卖出产品并不是画上句号，而是一个冒号，能让客户不断复购才是好产品，重视客户的满意度。张丽梅追求高端产品，也致力于开拓高端客户，将好产品卖给有实力的消费者。

2009年3月，张丽梅成立大连思兰德生物科技有限公司，作为董事长的她，黑色中长发，戴着眼镜，皮肤白皙，还是一副老师的模样。事业上张丽梅眼光独到，势如破竹，生活中却是性情中人，她热爱运动、喜欢旅游，会因为儿子成绩变好喜极而泣，也会因为不开心的事掉眼泪。

发展海外医疗项目

青海新闻网报道介绍，思兰德公司成立后，除了小分子胶原蛋白肽和SOD产品，还引进了十几款补充剂系列美国健康口服产品，改善肠胃、肝脏、心脏、关节、眼睛等身体部位机能，提高免疫力。公司的模式是作为供应商，在全国发展代理商，再由代理商寻找相应的美容院进行合作，经营店面扩展至1600家以上。2009年，据《医学美学美容：美容财智》杂志报道，思兰德公司一款胶原蛋白产品还获得“天然养生（抗衰老）金奖产品”称号。

张丽梅曾患甲状腺癌，2012年到2013年期间，多次前往国外就医。在美国她结识了NHC医疗健康中心的医生，做了几次臭氧SOD抗衰老疗法，张丽梅的心脑血管和免疫问题都得到了改善。美国NHC医疗健康中心由美国加州大学医学院权威专家管理，以诺贝尔奖成果为技术后盾，致力于逆转衰老、抵抗疾病、挽救生命三大核心领域。

2013年国家出台了促进健康服务业发展的意见，张丽梅敏锐地嗅到了新的发展方向，打算把美国预防医疗引入中国。那段时间，张丽梅整月整月待在美国，找翻译谈合同，逛家具城，投资数千万，倾力打造健康服务中心。

据网易新闻报道，2014年，思兰德公司引进美国前沿的健康管理服务的理念，侧重预防与亚健康的调整，打造大健康项目，投资5000余万，与美国NHC医疗健康中心合作，将客户带到国外提供全套体检服务，进行抗衰老预防，有干细胞、免疫疗法、荷尔蒙疗法、排毒疗法。客户赴美医疗需要支付38000-48000元，包括飞机票、7天5夜住宿、饮食、体检的费用。

张丽梅希望，思兰德公司能成为中国高端健康产业集口服、医疗抗衰为一体的最值得信赖的专业服务商。公司设立5年战略规划，倾力打造健康管理公司，以上市为目标发展壮大。

但由于赴美价格高，签证通过率低，路途遥远，无法满足更多客户的需求，为了方便顾客，也为了公司业务发展，开辟了泰国和深圳的线路，近距离落地。2015年9月，思兰德与泰国上市医疗集团曼谷医院集团的芭提雅分院开展合作，2017年7月，思兰德公司投资4000多万，收购了深圳静港抗衰老门诊部，这两处医疗机构都与美国NHC有合作。客户在泰国和深圳可以得到健康体检筛查、抗衰老医疗项目的细胞疗法等服务，张丽梅父母还曾去深圳做免疫力项目。

就这样，思兰德公司实现中、美、泰一体化的抗衰老项目、大健康管理全方面布局，为注重自身健康的高端精英人士提供安全有效的健康管理服务。

“品质决定企业生命”，这是张丽梅在开会时经常提到的话。张丽梅对产品要求严苛，不允许效果不够好的产品流入市场。2010年从瑞土引进的抗衰老产品“三青苗”市场效果一般，张丽梅知道后立即下令取消该产品的销售。2012年从美国进口的“荷尔蒙平衡素”市场反馈效果一般，张丽梅宁可损失巨大的库存数量，也立刻停止了该产品的销售。

思兰德公司围绕健康产业不断精进，信奉专业和售后服务，形成了一套完整的层级和流程设置，以老经销商、老加盟店、老顾客为主，积累品牌口碑，内部设有品牌与产品研发部，医疗项目部、运营中心、客户关系部、供应链中心、人力资源部，法务部、财务部。泰国及深圳医院本身就有专业的医疗团队，并由专门的区域老总负责，作为董事长的张丽梅就更专注自身的养生和企业整体发展方向的把控。

张丽梅等人受审

被控诈骗获无期徒刑

在开展国外体检预防医疗的同时，思兰德经营十余年的口服产品并未放弃，甚至占了营收总额的60%，在开拓新产品的过程中，公司引入一款提高免疫力产品“cancerpre”（癌盾），据北青网报道，正是这款产品，使思兰德公司陷入诈骗指控。

口服癌盾产品由上海宣泰公司自主研发，厂家提供了一份小鼠试验报告，报告显示小鼠NK细胞和免疫力的能力有了很大程度的提高，核心成份是蕃茄红素和原花青素，再加上其他的一些成份，主要功能是提升免疫力、预防癌症。企查查显示，这款产品还申请了抗衰老、防癌专利。而这款产品，在警方对外宣传中，被描述为压片糖果。事实上，根据国家药监管理总局要求，压片糖果是营养品厂家对片剂QS产品的说明，不是一般大众认为的糖果。

从上海宣泰公司官网宣传上看，口服癌盾产品具有增强免疫、预防肿瘤的效果，产品是由中美联合研制，符合美国标准。由宣泰公司委托具有出口资质的公司生产并出口至美国货代公司，然后由思兰德公司的关联公司进口。合法生产，合法出口，合法进口的产品，被公诉机关指控是诈骗消费者，只因售价远高成本价。

事实上，大健康产业的治疗价格普遍高昂，业内一家公司赴乌克兰治疗价格为36.8万元到688万元不等。而细胞疗法，每一个单位细胞单价1.5元，客人一次注射就是100万单位，就是150万元。

公诉机关指控，2015年9月至2018年4月期间，以张丽梅等人为首的犯罪集团，以思兰德公司为载体，以非法占有为目的，通过全国各地的代理商（运营商）联合众多美容院，采用经销商、直营、运营商、大医美等营销体系在泰国及中国深圳两地实施医疗诈骗，通过思兰德公司员工冒充境外医疗机构医生对体检报告的异常指标进行夸大、曲解，使被害人对体检医院、见诊医生、自己的身体健康和项目疗效产生错误认识，从而付费接受了“医疗项目”。截止案发，张丽梅等人通过赴泰、赴深医疗方式骗取1466名被害人共计43717.37万元，实际获利15318.15万元。

2020年9月至11月该案开庭审理，大白新闻报道，在庭审中，辩护人做无罪辩护，认为被告人主观上没有诈骗的故意，客观上没有虚构事实、隐瞒真相的行为，无引导或指使员工去诈骗客户。根据合同约定，体检报告需要由思兰德公司人员翻译、解读，思兰德公司涉案人员仅提供非临床医疗服务，不违反医政管理法规；，期间涉案人员针对异常指标向客户履行风险告知的义务、介绍风险预防方案，符合双方订立的大健康服务合同约定。

2020年12月，张丽梅被以诈骗罪判处无期徒刑，其余涉案人员被判几年到十余年有期徒刑不等。一审判决后，张丽梅提出上诉，她表示自己一直致力于建立机制，要求公司出具各种规范性规定，对于员工的违规行为都是严格处理，实际是想创建长久的公司。公诉机关指控的“几个虚假”，是个别人违背公司要求所为，并非公司制度层面普遍要求。

实际上，思兰德公司所提供的产品以及疗法并不是针对身体已经存在的疾病进行医学治疗，而是以预防为主的保健治疗。而口服癌盾仅是给接受泰国疗程的顾客回国使用的日常服务的配赠品，不存在销售。口服癌盾是美国NHC医生认可的为顾客提供的健康管理疗程中的一部分，健康管理方案中包含由美国NHC医生给出的泰国早期健康筛查的体检检测单，日常口服健康品，运动、营养生活方式管理，配合健康管理的IT系统，实现长期对客户一对一的跟踪服务。

大健康产业发展困局

判决书显示，思兰德公司的其他口服产品和美国医疗业务都不涉案，但同样模式下的泰国和深圳项目却被法院判决诈骗，受害者范围夸大至所有客户，达1393人次，而公诉机关的指控仅依据47名被害人的陈述，大部分顾客并不认为自己被骗，反而感到身体状况确有好转。

针对张丽梅的行为是否构成诈骗罪的问题，曾引起法学专家探讨，据《法制与社会》杂志报道，2020年10月专家们围绕思兰德公司为客户提供的保健服务内容是否真实、应当如何正确看待保健品行业成本价格与销售价格之间的价差问题、客户是否存在陷入认知错误后支付了购买保健服务的对价、张丽梅等人是否主观上具有非法占有目的等问题上展开了论证。

通过论证，专家们一致认为，案涉张丽梅等被告人的行为在总体上属于合法经营行为，其中虽然存在某些不规范行为，民事合同尚且合法有效其行为并不构成诈骗犯罪，本案应作无罪处理。思兰德公司的合作医疗机构、医生、体检结果、产品项目均为真实的。

专家认为，保健品的成本价格一般与其销售价格存在较大的偏差是普遍现象，不少办案机关会将价格作为衡量诈骗罪的主要事实依据，认定成本远远悬殊于获利，所以涉案人员具有非法占有目的，所以成立诈骗罪。

张丽梅辩护律师提出，思兰德为提供这些大健康管理服务和产品，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和高技术的高昂成本，通过多方合作，在美国、泰国、深圳、大连的基础建设、人才引进上投入了资金近亿元。案涉服务及产品的定价虽然较高，但总体上属于高成本高产出，与同行业，同类服务、产品的定价类同，而无可指责。且不应当忽略涉案产品的成本并非全部局限于产品本身，还有另一部分人工成本、渠道成本等隐形成本，包括雇请员工、组织体检、宣讲会、组织旅游等方面的费用，这些费用均需要分摊在服务价格中。

“尽管保健品行业市场定价混乱，虚假广告以及夸大效用已然成为普遍现象，还是要坚守刑法的谦抑性，严格把握住保健产品的不合规销售与诈骗犯罪的边界。”专家们强调指出，在中央三令五申要求在司法工作中要严格保护民营企业的合法权益，决不允许将民营企业经营中的一般民事违法、违规问题，随意上升到刑事犯罪的高度，混淆罪与非罪的界限。

2016年10月，党中央、国务院印发《"健康中国2030"规划纲要》推进健康中国建设的宏伟蓝图和行动纲领。要求全社会要增强责任感、使命感，全力推进健康中国建设。从国家战略高度提出了"大健康"建设，把提高全民健康管理水平放在国家战略高度。全国上下围绕"大健康"产业，出现了许多创新型新技术、新模式的发展公司，知识和科技都在飞速进步，但部分法律法规和标准并未及时修订完善。

思兰德公司不是第一个、也一定不是最后一个在"大健康"领域倒下的公司，各级监管部门更需要及时修改完善相关的法律法规、贯彻落实相关的政策文件，引导企业转型升级、创新发展，维护健康产业的健康发展。